做春寒里的炭盆

　　“这黑心秤吃人呐！”老伯裹着褪色的军大衣，青筋暴起的手攥着塑料袋。剁骨刀“哐”地剁进案板，李大姐的嗓门震得铁皮棚顶嗡嗡作响：“八年！我在这剁了八年排骨，没有少过任何人一两！”人群如潮水般包围，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。我攥着法律记录仪的手沁出冷汗，制服下摆被案板上的油星子黏住，含糊感觉自己像误入挂钟中心的蚂蚁，在精细咬合的齿轮间寻觅生计的缝隙。

　　遽然，角落里蒙尘的公平秤晃进视野。我摘下大檐帽扣在沾满油渍的案板上，“两位老乡，让这铁疙瘩说句公道话可好？”人群瞬间静了，晨光穿过铁皮棚缝隙，在公平秤的金属托盘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辉。

　　当1000克猪肉稳稳落秤，液晶数字好像法官的法槌重重敲下。老伯愣住了，围观者突然倒戈的声浪里，他哆嗦着摸出自带的那杆祖传的铜秤——秤星已被年月磨得含糊，秤砣上还结着湿润的铜绿。水落石出时，他污浊的泪砸在秤杆上：“闺女，对不住啊……”

　　李大姐却在这时蹲下身去，手捂住脸，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啜泣。本来她老公的癌细胞正啃噬着这个家，医院账单和儿女膏火像两座大山，压得这个清晨4时就出摊的女性连哭都不敢作声。

　　现在每次作业通过，总见李大姐在晨光里擦洗电子秤。那块“诚信经营户”的铜牌锃亮，与秤盘辉映成双镜——照得见分量，也照得见人心。商场南墙新装的LED屏明晃晃闪着规章法令，而那些在货摊上繁忙的身影、秤杆上凝聚的晨露、铁棚下交错的焰火气，是真实称量世道人心的砝码。

　　准则是精细的标尺，但执行者的掌心藏着人的温度。当大公无私的刻度遇上生动鲜活的人生，或许咱们更该做春寒里的炭盆，让每个在仔细尽力日子的人，触得到少许暖意。究竟贩子长巷里，靠拢来是焰火，摊开来才是人世。